顾犇
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读到了严济慈先生的《法兰西情书》。
上世纪二十年代初,严济慈怀揣满腔报国情,与刚刚订婚的未婚妻张宗英作别,辗转到达巴黎,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。作为“理工男”,我从事过数学研究,热爱物理,也阅读了大量图书,对那个年代的事情有所耳闻,却从未看过如此详尽的记录。书中的不少细节,包括沿途各地的风土人情、法国的教育制度、个人志向的表述等,让我在深受教育的同时,也回忆起自己上学时的种种经历。
那个年代去留学,条件相当艰苦,四五年间,在法国病逝的同学有两百多人,故而严济慈一直坚持锻炼身体,维护身心的协调与健康。虽然他擅长数学、物理,但也经常抽时间阅读文学、戏剧类的书,发表了许多观点;谈到读书的感受时,他不仅有心得,还有对读书方法的总结。比如他在1924年3月2日写道:“吾近所读书,多属杰作,且均在18世纪前者。盖读书尤当知择书,小说犹然。”同年4月14日他又写道:“数理繁重过于文学,此当非就两者本身立论,文学吾完不懂,吾辈读科学之不得其法,因而误以为繁重者吾颇能言其一二,他日有暇再及之。惟吾辈之所最觉苦者,则为前无去者,后有来者。”关于读书方法,他在1924年4月6日写道:“所云小说戏剧多取上选,为法文学之最优美者,多能予我一种心灵上的快慰,指示人生的途径,而毫不读普通肆坊所出之书籍也,此于吾辈少年颇当加慎,在法尤要矣。”同年11月25日他再次提到“知识无涯,方法有限,创造全在于方法”。严济慈在读书的同时注意思考方法、总结规律,这是他进步飞快的重要原因。
当然,《法兰西情书》的主要内容还是严济慈与未婚妻的交流,以情书来表达爱慕之心和思念之情。远在他乡多年,能坚守这份感情,可见他们两人对爱情的执着。虽然“理工男”对爱的表达比较直白,但很有特点,例如严济慈用数学来诠释爱情,让我大开眼界;他也念念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,在信中引用了物理学家牛顿对家庭的看法。
除了情书,书中还收录了严济慈与科学界其他大人物的书信,包括居里夫人、法布里教授、克莱尔先生、卡巴内教授等人。而严济慈在书信里谈论得最多的,除了双方的父母,就是何鲁、熊庆来、胡刚复等学界前辈,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重感情、懂报恩的人。还有他与许德珩、王云五、徐悲鸿等知名人士的书信,都是宝贵的历史记忆。
虽然科学是没有国界的,但作为一个黄种人,严济慈能在法国的一流大学崭露头角,着实不易。这既要靠天分与才学,又要靠刻苦钻研的精神,更要靠矢志不渝的报国之志——在异国他乡,严济慈感受到国家的意义。他在1923年11月12日写道:“虽科学为国际的,但我总愿于国际外做中国的科学事业。”1924年3月18日他又写道:“吾离国后方知我有一件东西叫国家以及国家的可爱。”之后,他还为中国的科学发展提了一些具体的建议:“惟以促进吾国科学之发达,首在研究所之设立,科学社方极力筹款,不日当能实现。”
由此可见,《法兰西情书》中包含了严济慈对家庭的感恩、对事业的追求和对祖国的热爱。一个科学家的理想要素,在他身上完美融合。
严济慈是个读书人,他的理想是“生不欲万户侯,但愿一握天下诸学者手”,同时也希望“我辈至少当在中国科学发达史上留痕迹”。经过不懈努力,严济慈的愿望实现了,“我辈”留下的不仅是“痕迹”,还是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“完美的“科学家形象””,《北京晚报》,2021年9月20日,第14版(五色土·知味);约1.5千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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