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馆是传播革命知识的地方(谷牧同志采访稿)

 

 

  1934年,胶东的党组织遭到了严重的破坏,我们和山东省委失去了联系,我也遭到了通辑。党组织让我暂时躲避一下,并且给我一个任务,到北京去,设法和上级取得联系。就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日期,我初次来到北京。没想到,蒋孝先在北京大搞白色恐怖,北京的党组织也被破坏,我找不到联系人。在这腥风血雨之中,我无处可去,于是想到了图书馆,想先利用这段时间看看书,伺机寻找党组织。于是,我成了北京图书馆的常客。每周总有两三天在图书馆中度过。

  那时,我通过老乡的关系,住进宣武门外的山东会馆,每天徒步到北海公园侧畔的北图,饿了就买个烧饼夹油条充饥,有时能喝上一碗豆腐脑,就感到是一种享受了。在这期间,我如饥似渴地阅读了当时译成中文的大多数外国进步书籍,其中包括马克思的《共产党宣言》、河上肇的《经济学大纲》等政治书籍。我对文学特别感兴趣,尤其喜爱1819世纪法国、俄国文学。托尔斯泰的《战争与和平》和《复活》、罗曼·罗兰的《约翰·克里斯托夫》,还有日本小林多喜二的《蟹工船》等现实主义作品我阅读了不少。我更深切地感到了社会的不公,激发了我对正义和进步的追求,更坚定了自己对革命的信念。

  1935年秋,我已经和北京的党组织接上了关系,组织上指定我负责恢复北京左联,开展党的工作。我开始在左联任组织委员,后来又任书记。左联中有一个成员,他父亲在殷汝耕手下做官,但对国民党、共产党都保持了联系。于是,我们左联的几个人就在这个同学的家里聚会,在他父亲的资助下办起了进步杂志《泡沫》。在办杂志的过程中,我当然还是经常去北京图书馆,为的刊物寻找材料。由于宣传了进步的思想,为国民党政府所不容,该杂志不久后就被反动政府查封了。我们不甘心就此罢休,又用同样的字体、同样的封面出版了《浪花》,但又被反动政府查封了。这是,组织上为了我的安全,通知我暂时不要再办杂志了。

  这是,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到北图去。我利用看书作为掩护,积极开展地下工作。当时图书馆的服务很好,看书看到一定到时候,接头的时间到了,我就把书还给管理员,告诉他我过一会儿再来,他就会替我暂时保管。我出来和我的同志相会,或者依靠着汉白玉栏杆,或者躺在草坪上,装做休息、闲谈的样子,开展自己的工作。有一次,组织上通知我,中国大学有个青年学生小宋不满现状,追求进步,读过一些进步的书籍,要我找他谈心。我们俩就趴在北图的草坪上交谈。他说,国民党太腐败,没希望,要找共产党干革命。我就发展他加入了共产党。解放后,才知道这个小宋就是我们的建材部部长宋养初同志。那时,我搞建委,他抓建材,本是一个系统。我们尽管在工作中经常见面,但是我们这些人一心只想抓革命,搞建设,眼前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,谁也顾不上回忆往事。如今,我已老了,养初同志也已去世。回忆往事,想起许多牺牲了的同志,心中无限惆怅。

  文革期间,我白天挨批斗,晚上抓生产。李富春同志看我受不了,向周总理建议,谷牧同志每星期出去(指挨批斗)两次行不行。总理说,一次都不要去了,就让他住到中南海里来。于是,我可以尽全力去抓生产,协调了全国各地的物资供应。同时,我也可以有空走出中南海,到北图重读一下马列的书。那时真是百感交集,焦虑万分。但我坚信,这一混乱的局面不会长久,我们的党总有一天会领导人民重新走上建设和发展的道路。

  我记得,总理让我陪他到黑龙江视察。经过山海关,总理让飞机低空绕了几圈,要我和他一起看看那里的火车密度。我看到火车很密,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。总理一面说话,一面看着大海沉思。我一下子领悟了,总理是想从海上找出路。果然,等我下放回来后,总理让我去抓港口建设。经过三年的努力,港口的面貌发生了变化。我向总理汇报时,总理已经病得起不来了,他满意地笑了,问我能不能再抓一下空港。这是总理交给我的最后一个任务。可是因为当时航空事业归军队管,我无法完成这个任务。回首往事,我感到总理是多么地高瞻远瞩啊!

  70年代末,北京图书馆建新馆的工作已经提到了议事日程。我知道这是经过总理生前关心和批准的。现在,总理不在了,完成总理的遗愿当然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。北图是中国国家图书馆,是国家的文化宝库,我了解北图,我热爱北图,我当然要尽全力去支持。在北图新馆的筹建过程中,我能解决的问题尽量设法解决,让这个东方文化宝库早日屹立于古都北京,造福子孙后代。

  现在,我已经不能象年轻时那样再看很多的书了。但是我还常常在想,什么时候再到北海侧畔的北图去,到自己过去坐过的位子上去坐一坐,在汉白玉的栏杆上靠一靠,在草坪上躺一会儿,重温一下当年干革命的情景。听说现在信息技术很发达, 在家里安一台计算机, 就可以看到图书馆中的东西。什么时候能给我家里安一台这样的计算机,我就不用再象过去那样徒步行走几个小时,去北图看书了,那多好!。


《光明日报》,1996831日,第2版(名人与图书馆征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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