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时代的文献采编研究——访全国政协委员、国家图书馆外文采编部主任顾犇

 

作者: 郭海瑾 责任编辑:耿鑫



■编者按:

近期,由全国政协委员、国家图书馆外文采编部主任顾犇所著的《书蠹精语》出版。上世纪80年代,研究生毕业、对文科有着极大兴趣的理工科学生顾犇来到国家图书馆。由于掌握多种外文,他被分配到国家图书馆,从事外文采编工作,至今已30余年。30多年来,他见证了国家图书馆外文文献在采访、编目等领域的发展历程。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,我国的外文文献采编工作在一代代图书馆员的努力下,朝着更具规范化、标准化的方向迈进。本期学术家园采访顾犇委员,请他结合自己的工作经历,谈谈新时代文献采编的研究。

 

■与国家图书馆结缘

学术家园:您之前一直学的是理工科,为什么对人文学科发生了兴趣,并开始从事图书馆文献整理和研究工作的呢?

顾犇:对人文学科发生兴趣,要追溯到我的高中时代了。当时虽然学的是理科,但我的语文、外语等文科成绩也很好,各科全面发展。到了复旦大学,我报考的是数学专业,虽然学的是数学,但课余时间读了康德、黑格尔等哲学大师与一些文学大家的著作,常与它们相伴,涉猎了多种人文社科方面的知识和书籍,还常常与哲学系、中文系的同学一起读书、讨论,而且我很喜欢外语,那时候我的俄语成绩经常考满分,后来又学了英语,还选修了德语、法语,并自学了意大利语。因为对语言的偏爱,在学校期间还做一些翻译工作。大学时光让人文的这颗种子在心底深埋,悄然发芽之时也是我未料之事。随着读书越来越多,研究生期间就想从数学专业换到另外一个专业上去,但当时我的导师认为我在数学专业上还大有可为,可以继续读数学专业的博士。但因为喜欢读书,也发现自己的兴趣在人文社科方面上,就想先缓一缓再读博。

正值研究生毕业之际,遇到北京图书馆(中国国家图书馆的前身)的一位领导,他说:"你到北京图书馆来,一定有用武之地。邵文杰是你的榜样,他学理工科,还通晓多国语言,写了不少社科类文章,需要一个接班人。"听了他的话,我心里很高兴,这正是自己的兴趣所在,也能发挥自己的外语和知识面广的特长,于是便答应了。就这样,我从上海来到了北京,至今已有31年。

虽然自己爱读书,但读书与在图书馆工作是不一样的。到馆前我对图书馆工作没有概念;到馆后,时任书刊资料采访委员会主任的邵文杰老师负责带我工作。上班第一天,邵老师就给我几本不同语言的书目,我一面看目录,一面练习打字。正式工作后,我每天用打字机记录选书内容,保存在案头六屉小目录柜里备查。图书采购工作包括选书,就是图书文献资料整理的前提工作。就这样,我便开始了与文献资料记录、整理相关的研究工作。

学术家园:您熟悉多种外文,还有中文书刊采编的经历。在您看来,外文书籍采编和中文书籍采编有何不同?

顾犇:一来到图书馆工作,我最先做的就是外文图书的采购、选书工作,这是文献书籍采编的基础。后来,做过几年中文编目的工作,再后来又回到外文采编部。外文书籍和中文书籍的采购、选择不一样。国家图书馆是国家总书库,中文图书基本上不用选择,按照有关规定收全就可以;但外文书籍不一样,就需要有所选择,重点书目比如康德、黑格尔这样的大家的作品,还有中国传统文化名著的各种译本、各个年代的不同版本等都要有,没有的话就需要购买;还有一些作家的作品,可能现在还没有成为人们重点关注的对象,但在外文书库也需要有;包括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品等,也需要一本本地查验、核实后,再购买。在这样一个选书的过程中,需要选书员有多学科广博的知识面和外语能力。

学术家园:理工科的学习对文献采编、整理工作有哪些帮助?

顾犇:我学的是数学,在电脑未普及使用的年代,我很早就学会了使用电脑,不仅会用电脑,还成为图书馆中的电脑技术骨干,因为当时的电脑上网需要使用电话拨号,没有得到统一管理,很多电脑都成了打字机。因为是理工科出身,很快掌握了很多电脑知识。很多数据输入、分析,以及书籍查阅等都是通过电脑来完成的,就具体工作来说,从电脑中通过光盘来下载文件,然后批量进行检索、查重,大大地提高了效率。同时,在上世纪90年代,互联网也还未大范围普及,可以通过光盘进行查重、查漏,然后把书目清单打印出来进行补缺,这就使书目、版本更加全面。

新世纪以后,国家图书馆的采编工作实行自动化。从手工到自动化的切换过程中,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,对于外文图书的采编工作来说,刚实行自动化的时候,除了英语或其他西方语言如拉丁语、法语、德语等之外,很多数据字符都无法进入系统内,如俄语、日语等。后来在系统上进行了反复测试、论证,确定了在我们馆内系统上的俄语、日语等,后来很多语言也都陆续在系统内实施。这也跟我有计算机方面的知识相关。

 

■走向标准化的文献编目

学术家园:什么是文献编目?

顾犇:图书馆的采编,是图书馆最基础性的工作。采编中的"采"即采访,就是采集与访求。早些时候,科学技术手段还相对落后一些,图书馆员就需要外出采集图书,寻访藏书者家中去求书。采编中的"编",即文献编目,就是按照一定的标准和规则,对文献信息的外部特征和内容特征进行分析、选择、描述,并将其记录成款目,再把款目按照一定的顺序组成目录或书目,这样的一个过程,就是编目。通俗来说就是做卡片,随着科技的发达,现在的编目主要是电脑数据,就是将书籍信息做成卡片或输入到电脑中,以供查阅。做卡片的工作,程序看似简单,但它有规则,并不容易。编目员不仅需要具备应有的素质,还需要具有博闻强识的本领,更需要一颗耐心、细心和恒心。

学术家园:我国的外文文献采访研究工作,有哪些突出成就?编目又有什么样的规则?能否举例说明?

顾犇:外文文献的采访、研究工作相对于中文文献采访、研究就晚得多,因为对于中国人来说外文的采访、研究还是相对会难一些,要求也相对高一些。拿国家图书馆来说,邵文杰老师曾经系统总结了外文图书在采访中的一些经验,并定期给我们授课,授课后的记录归纳成书、结集出版,成为上世纪90年代在外文图书采访方面的一部理论著作,新世纪以后进行了修订,成为了我们馆内的一本教材。近10年来,我也带动部门人员进行了多方面的外文图书、期刊和其他类型文献资料在采访方面的总结和梳理,以及对采访工作的思考,将其成果进行发表、出版。这是国家图书馆外文采编部在采访研究上的成果,也带动了人才队伍的发展。

编目和采访不一样,编目本身就有一定的规则,如何来研究呢?就拿一本书来说,封面有书名,书脊有书名,扉页也有书名,同一本书也有可能书名不一样。所以面对这样的问题,国际图书馆界需要有一个相对统一的规则,不能出现同一本书不同的图书馆做出来的卡片是不一样的。因此,现在国际上对于图书编目的问题尽管在个人理解上存在差异,而且每个编目人员的情况又各不相同,但是制定相对统一的规则就是要尽量将其规范化、标准化,方便世界的阅读者。那么,一本书具体要先看哪个书名呢?按照图书馆现代编目标准,一般先看题名页即扉页的书名,如果没有题名页,那就看封面或版权页,也可参考书脊的书名,这就是对顺序的规定。正因如此,在标准化的同时,还需要对编目人员进行培训,对规则的掌握,对标准的研究等,通过不断学习,加强对文献书籍的整理、研究工作。比如近些年发表了关于"论……题名的选取""论国际标准新变化里面哪部分的变化"等方面的文章,就是对编目标准化的关注。

学术家园:外文文献编目对中文文献编目或整理工作有哪些启示意义?

顾犇:实际上,我国现代的一些编目规则很大部分来自于国际编目规则。近代以前,中国也有著录规则,比如文献目录学;近代以后,为了与国际上的编目规则相统一,才引进了西方的编目规则,外文的编目规则就是这样。外文的编目规则让中国的外文书籍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,让读者更快速、便捷地找到想查阅的图书。中文图书编目规则的修订也要基于国外的翻译,译成中文后才能掌握、跟踪到国际上的最新动态,这对中文图书编目规则的修订具有借鉴作用。同时,中国图书编目的特殊情况也需要反馈到国际上,再修订成相对统一的编目规则。近10年来,我担任国际图联的专业委员会委员,亲自参加了不少国际标准的制定工作,努力在这个领域有所突破。

学术家园:新时代文献编目有哪些价值?

顾犇:从馆藏书目的角度来说,将文献编目就是对每一本文献进行身份确认。每一本文献都是人们智慧的结晶,都是人类发展历程中的印记,它记录了人类生产、生活中的所思、所感,留下了人类在不断行进中表现出来的精神和力量,为读者展现了一个有秩序、有文明的书海世界。

从学术研究角度来看,文献编目不仅为专业研究者提供了一种规范化、标准化、精细化的研究模式,还为一般的研究者贡献了一份高效的检索世界,让书与人之间的对话、交流更加简便。

 

■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

学术家园:近期您的《书蠹精语》出版,它与之前的《书山蠹语》《书人乐缘》一起可谓"书之三部曲"。您的其中一个笔名叫书蠹精,为什么起名"书蠹"?有什么特殊的涵义或情结吗?

顾犇:"书蠹精"本是为自己的博客起的名字,当时为了跟别人不同,就选取了"书蠹"二字。因为我爱读书,喜欢书,30多年来又一直与书打交道,所以要体现"书"字。自古以来,中国文人爱书如命,犹如书虫一般,"蠹"便是虫子的意思,因此取名为"书蠹精",一直使用至今。《书山蠹语》《书人乐缘》《书蠹精语》也都与"书"有关,《书山蠹语》是将我以书蠹精为名所写的博文集结成册,内容涉及了我的图书馆工作、研究以及各地见闻、书评等。除了读书,我还喜欢音乐,《书人乐缘》就是将自己对读书的心得、对到各地访书的过程以及对音乐的爱好和理解进行的书写。《书蠹精语》更是记录了我与书之间的点点滴滴。

学术家园:人的成长、生产生活都离不开书。您如何看待书之于人的意义?

顾犇:高尔基曾说过"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",即是说,书是人类文明的记录和智慧的结晶,反之也推动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发展。我曾翻译过一本叫《欧洲的觉醒》一书,给我印象很深的是文艺复兴和中世纪历史的阐述。它说,欧洲的文艺复兴不是凭空而来,早在中世纪时期,修道院的院士们就将很多中世纪以及之前留存下来的图书进行整理、翻译,保存在修道院的图书馆内,避免战争的侵害。到了文艺复兴时期,这些中世纪保存下来的书籍就成为人们了解历史、珍视当下以推动人类文明的最好的见证。

新时代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,也需要我们图书馆人默默地保存、整理、研究我们民族留下的这些宝贵的精神财产,这是我们工作的价值所在,也是我们的责任和历史使命。


郭海瑾:"新时代的文献采编研究——访全国政协委员、国家图书馆外文采编部主任顾犇",《人民政协报》,2018年第12期3日,第9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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