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馆采访工作随想

 

阮冈纳赞为人找书、为书找人的理想还未实现,要解决这个问题,不仅需要图书馆和图书出版业齐心协力, 也需要图书馆内部采访和编目不同环节的合作,实现图书馆内部不同部门的业务融合。

 

我做了30多年采编工作,对采访工作的体会深刻。值此《图书馆报》创刊十周年纪念之际,往事、感想油然而生。 采访工作,是图书馆最基础的工作。图书馆藏书的质量,就取决于采访馆员的水平。虽然大学有图书馆学专业,但是采访馆员往往不是大学培养出来的。图书馆知识是一个方面,对图书的热爱,对各种学科的熟悉,还有对完美的执著追求,才造就了优秀的采访馆员。

采访馆员的形象

图书馆采访工作人员,有几个特点。从好的方面来说,都是杂家,知识面广博,熟 悉各种语言。从坏的方面来说,因为知识面太杂,喜欢读书,而不善于著书立说,所以说,图书馆采编人员里,采访馆员评上正高的很少。相比之下,编目人员则都忙着著书立说。曾经有一段时间,也就是职称刚开始的时候,不少老一代采访馆员被破格评为副高,也就是因为他们的广博知识面和敬业精神,现在看起来不太可能了。

图书馆员是“高不成,低不就”的职业。 所谓“高不成”,就是多高的学历都有用武之地,但是往往不愿意做具体的事情;所谓“低不就”,就是水平差的人还干不好,但是往往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干。这个特点,在采访领域更为突出。在国家图书馆的历史上, 顾子刚、张子高、张申府、梅绍武、郑效洵、 邵文杰等前辈,不乏大家和杂家,是我们晚辈的学习榜样。

进入20世纪,我们谈到采访馆员,大家不由得提起南京大学图书馆的陈远焕先生,可以说是模式化的形象、当代图书馆采访工作者的典范。

浙江大学图书馆张军先生回忆道,一次到武汉开会,傍晚五点会议结束后,到外面去吃饭。路过一个书店,他说先进去看一下,大家都等了十分钟,结果他出来,说你们先走,我看到一本书我们好像没有,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。吃饭到了一个小时,书店老板来电话,说他已经在那 里吃饭了,你们先吃。等大家吃完饭,老板说,他架了一张行军床,今天在这里住下了,明天再回去吧。

上海图书馆任国祥先生回忆道,陈老师“强迫症”到如此程度,到别人家去做客,都要看别人家的藏书是否在自己图书馆有馆藏,如果没有,就要软磨硬泡拿下。更有甚者,他还随身携带采集器(扫码枪),在别人家里扫码,做馆藏査重,如果机器有声音,说明自己图书馆没有,就要想方设法弄到手。于是,南京大学图书馆的中文馆藏有特色,众所周知,交口称赞。

大家听了这些故事,在觉得好笑的同时,也陷人了沉思。陈老师的敬业精神,是我们图书馆采访人员的榜样,比那些刻板的宣传更实在。

做什么事情,做到极致,就是痴迷。而 痴迷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就是强迫症。图书馆要多一些“强迫症”患者,我们的事业就会有希望。

对书的热爱

我曾经读过北京大学图书馆采编部主任陈体仁先生翻译的《书店的灯光》,印象十分深刻。那是一个从书店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书商,用朴实的语言写出的经历和感受,包含了不少书业的知识和掌故。 读了这本书,我想起中国书业最初发展的时候,从事这个行业的老员工都是爱书人,有着对图书的特殊爱好和职业敏感。

我所接触过的国家图书馆已故的老员工文国瑞先生和刘庆平先生,都是书店出身的。原北京市外文书店的孔、崔两位经理,也有过这样的经历,都是从做学徒开始的。他们不是学者,但是都爱书,所以都做得很成功。在中国图书馆界,上面提到的陈远焕老师也是典型的书痴。

同时,我读到一个英国人送给我的《绝版和赢利:20世纪英国善本和二手书业史》。该书由20名作者联合写成,精装本、400多页,介绍了旧书业如何获取旧书,如何销售旧书,如何创造时尚和提高品位,并介绍了历史上一些有特点的人物。该书受英国古旧书店协会委托编辑出版,以纪念其成立100周年。在这百年间,英国古旧书店走向辉煌,但也似乎出现了衰落的迹象。 很遗憾的是,关于古旧书店,在中国似乎是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,更没有这样系统的研究。书痴没有存在的土壤。

我也想起图书馆行业。其实,图书馆所做的工作,和书店职员的工作类似,同样需要对图书的热爱。如果自己不爱书,自己不读书,难以想象怎么会给读者提供好书。记得张志清先生转达朱永新教授的观点:图书馆员都应该是书评家,为读者推荐好书。说着简单,却是一个很高的目标。我们要以自己的阅读,带动读者读好书,推动“全民阅读”事业深入发展。牢记习近平总书记给国图老专家回信精神,坚守“传承文明、服务社会”的初心,在传承中华文明、提高国民素质、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等方面发挥积极作用。我们要坚持正确政治方向,弘扬优秀传统文化,创新服务方式,推动全民阅读,更好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,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再立新功。

《图书馆报)是书业的报纸,为图书馆服务,也算是书业和图书馆之间的融合典范。

采访馆员工作转型

采访馆员的工作,貌似远离图书馆学,但又是图书馆最重要的工作。首先, 图书馆的藏书质量,由采访馆员决定。其次,图书馆经费的有效使用,也要通过采访馆员来实现。我们可以看到,采访馆员的责任重大。

15年前启动采购招标工作,给采访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影响,同时也向采访馆员提出了挑战,迫使我们思考如何在新条件下做好采访工作。同时,中国图书馆学会发挥了积极的作用,适时提出《图书馆文献采访工作者行为规范》,为我国图书馆采访馆员正名,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 《图书馆报》的前身《新华书目报•图书馆专刊》也在这个话题上发挥了积极的作用。招标采购,虽然走过一段弯路,但也进一步明确了分工,节省了采访馆员大量管理方面的时间,而且还规避了责任。 同时,采访馆员也要学习政府采购等经济领域的知识,提高谈判技巧,保证采访质量,争取最大利益。现在,招标采购日趋成熟,但还是有不少问题需要大家深入思考。

近年来,有关部门提出绩效考核的要求,对采访馆员提出了更高的要 求。我们必须要有健全的管理制度,对采购经费和购置文献之间的关系进行合理的预测和计划,并按计划完成任务。其次,我们要有健全的资产管理制度,还要保证社会效益。绩效考核工作,要求图书馆采访工作人员有更宏观的思维、更周全的计划、更高的综合分析能力。高校图书馆对图书采购的各种分析做得很细致,我们听了都表示赞叹。看到那么多眼花缭乱的图表,我们可以想象出采访人员要付出多么大的心血。

在信息技术日益发展的今天,我们面临阅读方式的改变。首先,学术期刊已经基本上完成了数字化的转变,科研人员主要依赖数字化的报刊来从事研究。对于非学术期刊,图书馆是否还需要继续订购? 数字化是否都成为主流,取代了印本书刊?手机阅读是否成为主流?我觉得不能如此简单地处理问题。对于国家图书馆、高校图书馆、公共图书馆、专业图书馆等不同类型的图书馆,应该有不同的策略。针对图书馆的方针和使命,针对读者使用情况,针对出版物的发展趋势,要有理性的判断。而不是人云亦云、盲目跟风,更不能用自己不正确的研究结论去误导行业的发展。我们要善于在不同类型的图书馆之间做好协调,最大限度地共享资源、节约开支;也要与学科顶级专家和图书馆专家合作,确定自己图书馆的资源建设政策,做好长远计划,争取政府支持。

信息源的数字化,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。回顾30年来,不少学者和从业人员都在探讨在版书目或者可供书目的问题,不同的单位进行了不同的尝试,主要由图书销售行业牵头,图书馆界参与,总体来说是探索出了一条打通图书供求多方渠道的路径,但是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 题。阮冈纳赞为人找书、为书找人的理想还未实现,一方面是出版社库存积压无法清理,另一方面是图书馆或者读者不知道去哪里找到自己所需要的图书。要解决这个问题,不仅需要图书馆和图书出版业齐心协力,也需要图书馆内部采访和编目不同环节的合作,实现图书馆内部不同部门的业务融合。就好比过去出版社要做目录,书店要做目录,图书馆采访人员要做目录,图书馆编目人员也要做目录,最后服务界面还有一套目录。信息技术的发展,为信息标准化、一体化创造了条件。 现在,那么长的一个图书信息流中的各个阶段,信息共享已经越来越畅通。但是如何实现全面融合,看上去还有一段路要走,还需要我们辛勤的努力。而且,无论是印本资源还是数字资源,其书目信息的来源,需要有集成的数字化。出版业推出 的CNONIX国家标准,为我们提供了便 利条件。

信息时代,技术的飞速发展,给我们带来了机遇和挑战。图书馆本身就面临着行业内部的竞争和跨行业的竞争,图书的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。如果其中某个环节不及时进行应对,就会面临消亡的危险。不仅是采访馆员,所有的图书馆员都面临着重新定位的问题。是我们去改变环境,还是环境改变我们?


《图书馆报》(China Library Weekly),2020年12月25日,第29版。(国内统一刊号:CN11-0126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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